曹婉芬访谈录--紫陶技艺秀婉隽，砂海深处闻芬芳

1、可以跟我们谈谈您获得省大师荣誉后的最大感想是什么？
答：首先要感谢政府能给我这样的荣誉，我就觉得自己为紫砂辛劳了一生，真的是值了。回想以前，象朱可心、王寅春、裴石民等老艺人都没有得到这种荣誉，所以说，我很珍惜这样的荣誉。现在已经进入21世纪了，群众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紫砂也红火起来了。政府也已经开始重视整个紫砂行业的规划与操作，所以各项评比活动也比较规范了，就像这次的省大师评选活动，就体现了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我的老师朱可心曾教导过我，先学会做人，再学做壶，艺德是一个艺人赖以生存的根本。这次我能被评为省大师，我觉得是对我的鞭策，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倍加努力为紫砂献出我的薄力。
2、当今壶坛上比较成功的主要是以50年代的紫砂艺人居多，你可以跟我们谈谈这一现象是不是反映我们紫砂人才出现断层还是紫砂界是论资排辈的？
答：50年代有成就的也就那几个人，主要是靠他们扎实的基本功。不过反过来看，我们那一代也有一些人是没什么大成就的，（名人的成长道路是不同的）。当然年轻一辈的紫砂艺人同样是有机会的，但是要靠岁月的历练以及功力的积累。在新一代艺人身上，最明显的优势体现在他们的一些创新理念有着独到的见解，同样，他们最大的不足就在于传统技艺上的不全面。不是光说会做壶就能成“家”的，要把传统继承下去，做到继承传统就要靠扎实的基本功，而且艺人要有一定的历练，不能光靠媒体的宣传与炒作，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以得到同行及紫砂爱好者的认可，方能为传统的延续起到推动作用。在这次省大师评比的过程中，一位经贸局的领导这样评价我们几个50年代的制壶人——“你们是真正靠自己的一双手做出来的”。
58年进紫砂工艺厂的工人共有1000多人，那时的我已经开始做小老师了，当时和我一起带班的是蒋蓉老师。今天来看那时进厂的工人中，出秀的也没多少人。而有些已是国家级大师，、省大师了，这都是靠他们的双手争取来的。所以说，只要你有能力在，总有你成功的机会。
3、紫砂的手工成型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强调的是紫砂的手工成型，而目前紫砂圈里很多人都不是通过拜师学艺或通过其他的方式对紫砂技艺作系统的学习与实践而是直接做壶流通到市场的现象比较严重，如此下去，您觉得紫砂传统工艺会逐渐流失吗？您是如何看待这些问题的？
答：紫砂要想发展传承，就应该通过师傅传徒弟，接受正统的紫砂传统技艺的培训。宜兴紫砂手工成型法在世界陶瓷史上是独一无二的，主要是镶接、拍打成型的。这么古老的传统技艺是万万不能让它失传的。现在有些人看到紫砂热起来了，却只是急功近利的只想着紫砂能为他带来多少金钱，只看中眼前的小利，而不为紫砂着想，这是让我们真正的紫砂人担忧的。紫砂全手工工艺是门古老的技艺，要把这门手艺留给下一代，这是我们当前最需要反思的。
4、在当今的紫砂界最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如人才的储备与培养上，您是怎么看待的？
答；当今从事紫砂的艺人，多数不是靠传统的拜师来系统的学习紫砂工艺。南京大学的一位陶瓷系教授来宜兴考察紫砂成型工艺时，我为他现场演示过筋纹器的成型技艺，那位教授看完后，感慨颇深的对我说：“你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紫砂课程。”教授的话说明，传统的手法才是真正的、正确的技艺手法。
我可以说现今的紫砂人才培养是很不系统的，紫砂是传统的民间文化，传统是其精髓，我们不能丢掉全手工的工艺成型手法，应该要保留紫砂原有的传统面貌，以人为主，以传统为本，这样做出来的作品才更具有生命力，才具有其独一无二性。这样的壶才能受到壶友的喜爱。
5、您一开始师从的是朱可心老先生，不过您又跟随过王寅春、裴石民老人，1982年还跟随顾景舟时学习过，请您谈一下，从这么多的紫砂老艺人身上，您学到的最珍贵的是什么？
答：自从1955年进紫砂厂，师从朱可心老人开始，后来又有顾大师、王寅春、裴石民等老艺人对我的指导。我能得到如此多老一辈艺人的辅导，且从每个老艺人手中学到了各种不同的技艺，从朱老那学到了制作花货的要领；从裴石民老人那学会了怎样才能做出光货的饱满与浑厚来；从王老身边我亦学会了筋纹器的制作秘诀；而从顾老那学到的东西是最多的，他的壶艺术感更强，更富有文化内涵，而他的技艺也是最全面的，对我的帮助很大。顾老那时是紫砂厂的技术辅导员，他会把比较难完成的任务交给我来做，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荣幸，因为那是顾老对我技艺的肯定以及为人的信任。我曾经还做过整整10年的制壶工具，以前在厂里的时候，不管谁需要工具，都会找我做，这也为我以后技艺的全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6、您可以跟我们谈谈您在壶艺生涯中最值得骄傲的事吗？
答：我从艺50多年，能跟随那么多大师级的艺人学习过，是值得我一辈子骄傲的。
我现在正带一个学生，一个30岁的小伙子，名叫葛智。在一次车祸后成了一位高位截瘫的患者，生活不能自理。他曾经对生活失去信心，觉得自己是个对社会无用的人。在去年的助残日，他正式拜我为师学习紫砂技艺。他坚持每天来我家（除了星期天休息）学习，风雨无阻。现在的他又焕发了活力，是紫砂让他重拾信心，是紫砂让他每天生活充满了希望。我能借助紫砂让一个残疾人重获生存的动力，我觉得这是我壶艺生涯中最值得我骄傲的事情。
7、1989年，您与美国天山公司工业设计家哥拉塔先生合作创作了《怒放壶》，您可以谈谈整个创作的过程吗？
答：那时候我们紫砂厂和美国天山公司是合作关系，而哥拉塔先生是天山公司的设计师。厂里和天山公司要合作制壶，哥拉塔先生就画了张草图给我，就是几根线条构成的图纸，我经过反复的研究与修改，其中最困难的是二维与三维的转换，而哥拉塔先生对线条的要求又比较高，着实费了我很多的精力，后来哥拉塔先生亲自来紫砂厂，与我进行面对面的交流，给了我很多的帮助，经过我和他的多次讨论与不断的完善，《怒放壶》终于完成了。哥拉塔先生看过成品后，很满意，这让我很欣慰。他后来在美国的陶艺专业杂志发表文章，高度肯定了《怒放壶》的价值，这是西方文化与东方手工艺术一次成功的合作，同时也创出了经典之作。
8、您设计制作的壶外形比较新颖，但又不乏传统内涵，您觉得传统和创新应该怎样结合才算是把好壶？
答：首先我要说的是紫砂离不开传统，离开了传统，紫砂就不能称之为紫砂了。创新也离不开传统，脱离传统的创新是没有生命力的。要创新，首先要熟练掌握传统的技艺，才能有创新的基础。就比如我的《四季流芳》组壶，用了紫砂全手工各个方面的技艺，包含光货、花货、筋纹器，有圆、有方，还有壶面装饰，有刻字，有镂空雕刻等等手法，实用性和观赏性俱佳。我做这组壶的时候，是先构思，画设计图，最后成型。有创新，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有传统的内涵，给予了这组壶强大的生命力。当传统与创新紧密的结合才是紫砂发展的正途。
后记：采访结束后，参观了曹老师的作品陈列室，欣赏到了曹老师全面且扎实的技艺。曹老师说过能在自己的紫砂生涯中碰到如此多的老一辈艺人，是她一生值得骄傲的事。其实在我看来，曹老师在紫砂圈中耕耘了50余载，她不仅自己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且她自己的儿女、女婿、媳妇：建军、寅媛、建华、陆君也一个个投身于紫砂，在母亲的教诲下徜徉于砂海。曹老师一家人为紫砂奉献了他们的全部心血，他们坚持传统，传承紫砂全手工技艺，为紫砂的发展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