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晴光（国画） 205×210厘米 2020年 周石峰
艺术史也是风格史。大凡有成就的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审美表现和艺术语言方面开疆拓土，以独特的视觉语言构建自己鲜明的美学体系。对钟情于中国画又不甘心一味重复古人的画家周石峰而言，其绘画风格的形成与成熟，在于他始终站在荆楚文化的历史脉络中，在本土语言与当代性之间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创作路径。
周石峰认为，大凡处在创作前沿的山水画家，都在沿袭和创变方面极为敏感，他们不仅有一流的技巧，同时也深入研究传统，学习前人优秀的笔墨经验，更是在理论上、精神上高瞻远瞩，全局把握山水画发展的文脉精神，从而能更好地将对生活的感悟切入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实践的。
周石峰的山水画很早就有了明确的风格化追求，其最具学术与表现性的“轻烟山水”，即追求淡雅、含蓄而富有意蕴的审美效果，这种新的山水画风格自20世纪90年代初逐渐确立，后被画界普遍认可和肯定。一路走来，他在笔墨构建的精神家园中不断深耕，在祖国的名山大川间寻找心灵的栖息地，如今“轻烟山水”里不仅有恬淡和朦胧，还有烟霞和微光，以及人过60岁后的从容与坦然。周石峰山水风格的演变，也是其人生心境的映照。
纵观周石峰绘画创作的艺术历程，大致能分为三个阶段：20世纪80年代的为山川写照期，20世纪90年代至2013年前后的轻烟山水期，以及2013年之后的图式创变期。
在为山川写照阶段，周石峰一方面深入临习传统绘画，在用笔用墨方面，最大限度地吸收和理解古人的技法经验；另一方面他积极地到大自然中去写生，这从他1980年的《庐山写生》等一系列早期写生作品中就能看出端倪，此时的作品明显受到李可染、陆俨少等人对景写生的影响，笔墨严谨而富有生机。对于不到20岁的周石峰而言，此阶段的写生作品无论是在用笔上，还是用墨方面，均显示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写生是艺术家获取创作灵感、不断突破自己的最佳方式，也是艺术家将传统笔法转换运用到创作中的最有效方法。周石峰常年深入生活，足迹踏遍了祖国的山川湖海，还远涉英国、意大利等国家，从其多年积累的写生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艺术家在面对自然万物时所展现出的多样而丰富的表现手法，虽然每张画的表现手法不同，但又都能统摄在一种只属于周石峰自己的笔墨语言和风格之中，这也预示着艺术家在日常积累与创作中的多种可能性。
20世纪90年代初，周石峰受瓷画影响，对墨彩与瓷料碰撞烧制后产生的朦胧感和不可言说的诗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将这种空灵、淡远的意境引入到绘画中，逐渐形成了以淡墨反复叠加所形成的画面效果。他的这类创作多次入选全国重要展览并获奖，这给予了他极大的肯定和激励。因为画面中以“淡”为主色调，他的这一系列创作被学术界命名为“轻烟山水”，“轻烟山水”成了周石峰绘画创作生涯的阶段性学术标志。评论家邵大箴先生形容周石峰的水墨画“如太虚幻境，让都市人感受与大地相融的无我状态。”周石峰追求的“轻透”与“淡雅”呼应了哲学家徐复观对艺术功能的思考，试图以空灵意境缓解现代社会的浮躁焦虑。鲁慕迅曾这样评价周石峰的轻烟山水：“它是清凉剂，也是净化剂，使人远离喧嚣，安放灵魂。”
2013年底，周石峰因工作调动，由湖北省美术院调到了中国艺术研究院。在梳理其艺术历程时，他将这段在北京的工作生活经历称为中年壮游。对于周石峰这个生在武汉、求学生活工作在武汉的艺术家而言，从长江之畔的南方到了北京这样的文化政治中心，这不单是地理意义上的迁移，更有审美观念上的碰撞。他的眼界和社交圈更加开阔，绘画风格也随之变化，并开始对自己的创作有了新的思考。
在北京生活的10年对周石峰而言，不仅是居住环境的变迁，更像是一次艺术与心灵的壮游，其中国画创作也逐渐进入了全新的境地。在“轻烟山水”的基础上，他将五彩烟霞引入画面，使其创作“呈南方山水之氤氲，显北方山水之骨架，散淡与奇构形成笔墨世界的幽远。高渺的诗章，传统的勾勒皴擦，化为其个性表达，并融入新的图式，洋溢着新的审美气息”（吴为山语）。
荣休后的周石峰常回武汉，像多年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一样，与朋友一起叙旧情、话师恩，一起怀念儿时画画的情景。对于刚过花甲之年、从事中国传统绘画的他而言，人生似乎已脱离世俗的樊笼，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去，艺术创作又将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家乡在每个人心中都有特别的意义。2023年，武汉美术馆举办周石峰的个人画展，周石峰带着自己40多年积累的精品力作，怀着敬意，向故乡呈现一场水墨精神的视觉盛宴。作为策展人，笔者将他的创作梳理了三个线索：“日常写生”“武汉时期的轻烟山水创造”与“北京十年的烟霞系列创作”，通过三个主要叙事线索对他的创作进行专题化呈现。展览中，特别呈现了一件周石峰用汉隶笔法书写的自撰联：“游心于淡兴会烟霞，借古开今放怀丘壑。”这既是他对自己绘画理想的直观写照，更体现了他在性情滋养与传统经典之间不断取舍与求索的过程。
（作者为武汉美术馆展览部主任）
